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炮弹炸开的火光把夜幕撕成碎片时，罗家勇正用身体压着受伤的战友往战壕里滚。弹片擦着他耳朵飞过去，在钢盔上撞出刺耳的声响。"龟儿子的！"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，扯着嗓子吼："卫生员！这还有个喘气的！"那是1967年越南战场最平常的夜晚，也是他这辈子忘不掉的记忆。
宜昌伍家岗的老居民都晓得，菜市场拐角总坐着个穿旧军装的老头。他裤腿永远挽得齐整，腰板挺得比电线杆还直。有回隔壁王婶家煤气罐漏气，这老头拎着湿棉被就往里冲，出来时脸熏得跟灶王爷似的，还咧着嘴笑："当年在谅山钻猫耳洞，这算个球！"后来大伙才知道，这个爱帮人修水管、通马桶的罗老头，军功章能挂满整个胸口。
转业到地方粮库那会儿，领导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，想安排个清闲岗位。他直接把退伍证拍在桌上："老子在铁道兵扛钢轨的时候，你们这些娃娃还在穿开裆裤呢！"第二天就带着小年轻们爬粮垛，三十米高的麻袋堆，他蹭蹭几下就蹿上去，腿上的弹伤疤在太阳底下泛着红光。粮库的老会计现在还记得，有年暴雨仓库漏水，老罗脱了军装裹住排水管，光着膀子在雨里站了整宿。
社区禁毒宣传会上，他掏出个泛黄的子弹壳。"这玩意儿打进我班长太阳穴的时候，声音就像开啤酒瓶'啵'的一声。"底下玩手机的小青年突然都抬起了头。他摩挲着子弹壳上的凹痕："现在街上那些白粉子，比这铁疙瘩杀人还快。"有个染黄毛的小子后来真去当了兵，说那天老罗讲他们用身体给火车铺铁轨，汗珠子掉钢轨上能滋啦冒白烟。
疫情封城那阵子，六十八岁的老罗非要值夜班。女儿急得直跺脚："您那肺上还有弹片没取干净呢！"他摸出党徽别在防护服上："当年猫耳洞里发霉的压缩饼干都啃过，这算个啥？"有天凌晨下暴雨，帐篷里积了半尺深的水，他愣是抱着测温仪在雨里站到天亮。后来志愿者发现，他军用水壶里泡着的不是茶，是止疼片化开的白沫子。
三峡电视台来采访，记者问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。老头突然红了眼眶："我们班十二个人，就回来三个。"他转身从五斗橱最底层掏出个铁盒子，里面整齐码着九枚褪色的纽扣："这是大李的，这是小王子的..."每颗纽扣都用红绸布包着，像包着九颗没来得及长大的星星。
现在每天清晨，伍家岗公交站都能看见个挂"光荣在党50年"纪念章的老头。有次司机要帮他刷老年卡，他非掏出一块钱硬币："老子领国家津贴的，哪能再占公家便宜！"去年消防演练，他示范用湿毛巾捂口鼻，结果把自己憋得直翻白眼。社区主任吓得要叫救护车，他缓过劲来第一句话是："当年在越南，防毒面具让给新兵了，老子拿尿捂的鼻子..."
菜市场卖豆腐的张婆子总念叨："这老倔头前天还帮我推车，昨儿又蹲马路牙子上给流浪狗包扎。"她不知道的是，老头口袋里永远揣着两样东西：退伍证和速效救心丸。就像他总说的："当兵的人，命是国家的，但活着就得活出个人样来。"
最近市里搞双拥晚会，主持人问他想对年轻战友说点啥。台下都等着听大道理，老头却突然站起来"唰"地敬了个军礼："都他娘的好好活着！你们多活一天，老子那些兄弟就多赚一天！"全场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，突然有个退伍兵喊了嗓子"老班长"，整个剧场顿时炸开雷鸣般的掌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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