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周六下午，秋阳把城市烘得暖融融的，梧桐叶在风里打着旋儿，落在 “老时光茶馆” 的玻璃窗上，留下浅浅的影子。张建军坐在靠窗的卡座里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，杯里的菊花茶还冒着热气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几分局促。
他提前了二十分钟就到了，比约定时间早了近一倍。来之前，他对着镜子琢磨了半天 —— 深蓝色的夹克是去年生日时女儿送的，熨得平平整整；深灰色的裤子是前几天特意去商场买的，尺码刚刚好；连鞋子都擦得锃亮，是他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模样。手里的水果篮放在脚边，里面装着刚从水果店挑的晴王葡萄和软籽石榴，都是媒人说的，李红梅可能爱吃的水果。
“都四十⑨了，还跟小伙子相亲似的紧张。” 张建军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，指尖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。离异五年，他独自撑着那家小小的装修公司，从最初的手忙脚乱，到后来的勉强站稳脚跟，日子过得像上了弦的钟，连喘口气的时间都少。女儿去年考上大学后，家里更显冷清，母亲和姐姐总劝他再找个伴儿，说 “中年人的日子，得有人搭把手才暖”。他起初总推脱，觉得自己一把年纪，再谈感情太矫情，可看着空荡荡的客厅，听着夜里窗外偶尔传来的脚步声，心里的空缺还是一点点冒了出来。
媒人是姐姐的老同事，性子直爽，把李红梅的情况跟他说了好几遍：47 岁，丧偶三年，在社区超市当收银员，人温和，会持家，独自照顾着年迈的母亲。“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，跟你正配。” 媒人拍着胸脯保证，可张建军心里还是没底 —— 他见过太多中年相亲的敷衍，要么是为了搭伙过日子凑活，要么是各怀心思算计，他怕自己再遇不到真心待真心的人。
茶馆的门被推开，风铃 “叮铃” 响了一声，打断了张建军的思绪。他下意识地抬头，目光刚落在门口，就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，一下子挪不开了。
走进来的女人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，裙摆到膝盖，料子是柔软的棉麻，风一吹，轻轻晃着，透着股舒服的温和。她的头发没做什么复杂的造型，就简单地挽在脑后，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耳垂，耳垂上戴着一对银色的小耳钉，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。她手里提着一个浅棕色的保温袋，脚步轻轻的，走到茶馆中间时，还抬头四处看了看，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，像只小心翼翼的小鹿。
张建军的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，比他第一次接大单子时还要紧张。他赶紧站起身，动作太急，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 “吱呀” 一声，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看了过来。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，又赶紧朝着女人挥了挥手，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分：“这、这边！李红梅同志是吧？”
女人听到声音，转过头来，目光落在他身上时，先是愣了一下，随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。那笑容很淡，却像春日里的暖阳，一下子把张建军心里的局促都化了。她提着保温袋走过来，步伐稳当，走到桌前时，还轻轻欠了欠身：“你好，我是李红梅。你是张建军吧？不好意思，路上有点堵车，来晚了几分钟。”
“不晚不晚！” 张建军赶紧摆手，伸手示意她坐下，又忙着给她倒茶，“我也刚到没多久，你快坐，喝口茶暖暖身子。” 他倒茶的时候，手都有些不稳，茶水差点溢出来，幸好李红梅及时伸手扶了扶杯底，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背，两人都愣了一下，又赶紧收回手，张建军的耳朵瞬间就红了。
李红梅坐下后，把保温袋放在桌上，打开拉链，从里面拿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碗，推到张建军面前：“出门的时候煮了点绿豆汤，放了点冰糖，天热，你尝尝解解暑。” 碗里的绿豆汤熬得糯糯的，绿豆都开了花，散发出淡淡的甜香。张建军看着那碗绿豆汤，心里突然就暖烘烘的 —— 他相亲这么多次，还是第一次有人特意给他带 homemade 的东西，不是应付，是真真切切的用心。
“谢谢你啊，太麻烦你了。” 张建军拿起勺子，舀了一口绿豆汤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，顺着喉咙滑下去，连心里都甜了。他抬起头，正好对上李红梅的目光，她正看着他，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，像在等着他的评价。张建军赶紧点头：“好喝！比外面卖的还好喝，你手艺真好。”
李红梅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，低下头，轻轻拨了拨碗沿：“就是瞎煮的，你不嫌弃就好。”
两人就着一碗绿豆汤，打开了话匣子。张建军先说起了自己的情况，说起装修公司里的趣事 —— 比如上次给客户装房子，客户家的小孩非要跟着他学贴瓷砖，结果把自己弄得满身水泥；说起女儿考上大学时，他激动得一宿没睡，第二天送女儿去学校，在火车站偷偷抹眼泪。他平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，可对着李红梅，话却像断了线的珠子，一句接一句地往外冒，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。
李红梅听得很认真，时不时点点头，偶尔还会问一两句：“那你女儿在外地上学，会不会很想她？”“装修的时候会不会经常加班，吃饭都不规律啊？” 她的声音轻轻的，像羽毛拂过心尖，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张建军的心坎里，不是敷衍的客套，是真的在关心他的生活。
她说起自己在超市的工作，说起每天遇到的街坊邻居 —— 王奶奶每次来都要跟她聊会儿天，说家里的孙子多调皮；张大爷总忘记带老花镜，她就特意在收银台放了一副，方便他看价签。说起年迈的母亲，她的眼神软了下来：“我妈身体不太好，平时就爱坐在阳台上晒太阳，我每天下班回家，她都等着我做饭，看到她，就觉得日子有奔头。”
张建军看着她，越看心里越亮堂。他见过太多人到中年的疲惫和算计，可李红梅身上没有 —— 她的眼睛很干净，说起生活里的小事时，眼神里带着光，那是对生活的热爱，是藏在平淡日子里的韧性。他突然就想起了母亲说的话：“找个能跟你一起吃饭、一起说话的人，比什么都强。”
不知不觉，夕阳已经落到了西边，把茶馆的玻璃窗染成了橘红色。张建军看了看时间，已经聊了快两个小时，可他还觉得没聊够。他深吸了一口气，突然往前凑了凑，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红梅，语气比平时郑重了许多，甚至带着几分急切：“红梅，我跟你说句心里话。我这五年，一个人过，总觉得日子少点什么。今天跟你聊这么久，我心里特别敞亮，就像…… 就像找到了久违的踏实。”
李红梅被他突然认真的语气弄得有些紧张，手指紧紧攥着连衣裙的衣角，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。
张建军没敢停顿，继续说下去，声音里带着几分笨拙，却格外真诚：“我知道，咱们这个年纪，谈感情不容易，都怕受伤，都怕辜负。可我想跟你说，红梅，我张建军虽然没什么大本事，但我实在，我能吃苦，也会疼人。如果你愿意跟我处一处，以后我肯定对你负责，对你妈负责，咱们一起把日子过好，让你再也不用受委屈，再也不用一个人扛着。”
他说完，心里像揣了只兔子，怦怦直跳，紧张地等着李红梅的回答。茶馆里很安静，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过，带进来几片落叶。过了一会儿，李红梅慢慢抬起头，眼眶微微有些红，她看着张建军，轻轻点了点头，声音带着几分哽咽，却格外清晰：“建军，我信你。我愿意跟你试试。”
张建军听到这句话，瞬间就笑了，笑得像个孩子似的，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。他赶紧拿起水果篮，推到李红梅面前：“这个你拿着，都是新鲜的，你跟阿姨尝尝。” 又想起什么似的，赶紧拿出手机：“咱们加个微信吧，以后我每天都能跟你说说话，知道你平平安安的，我才放心。”
李红梅拿出手机，扫码的时候，指尖不小心又碰到了张建军的手，这次两人都没躲开，只是相视一笑，眼底里都藏着满满的暖意。窗外的夕阳正好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，落在茶馆的地板上，紧紧靠在一起，像预示着未来的日子，再也不会孤单。
加了微信的那天晚上，张建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手机屏幕亮了又暗，他盯着李红梅的头像看了半天 —— 那是一张她在公园拍的照片，身后是盛开的月季花，她笑着比了个剪刀手，眼神明亮得像星星。他犹豫了半天，才发过去一句 “到家了吗？今天谢谢你的绿豆汤”，没过几秒，就收到了李红梅的回复：“刚到家，你也早点休息，明天还要忙工作呢。” 后面还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。
从那天起，张建军的生活里多了一份牵挂。每天早上六点半，他准时起床，绕路去李红梅家附近的早餐店，买好她爱吃的豆浆油条，再在她上班的路上等她。起初李红梅还不好意思，说 “太麻烦你了，我自己随便吃点就行”，可张建军每次都笑着说 “不麻烦，我正好也想出来走走，锻炼身体”。时间久了，李红梅也习惯了这份温暖，每天早上看到路口那个熟悉的蓝色身影，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暖意。
张建军的装修公司不算大，平时忙起来经常顾不上吃饭。李红梅知道后，每天中午都会提前半小时下班，回家做好午饭，装进保温桶里，送到他的公司。有一次，张建军正在工地跟工人交代事情，浑身沾满了灰尘，看到李红梅提着保温桶走过来，赶紧拍了拍身上的灰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你看我这模样，让你见笑了。” 李红梅却没在意，拿出纸巾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灰，轻声说：“干活哪有不脏的，快趁热吃饭，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。”
工人们都笑着打趣张建军：“张哥，嫂子对你可真好，我们都羡慕了！” 张建军听了，笑得合不拢嘴，心里比吃了蜜还甜。他知道，李红梅不是在敷衍他，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 —— 她记得他不吃香菜，每次做饭都特意把香菜挑出来；知道他胃不好，总是把饭菜做得软烂可口；甚至连他公司里每个工人的名字，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周末的时候，张建军总会陪着李红梅去看望她的母亲。李红梅的母亲今年七十多岁了，身体不太好，平时很少出门。张建军每次去，都会提前买好老人家爱吃的软糕和牛奶，还会帮老人家打扫卫生、修理家电。有一次，老人家卧室的灯泡坏了，张建军搬来梯子，小心翼翼地换好灯泡，还特意调了亮度，怕刺到老人家的眼睛。老人家拉着张建军的手，笑得合不拢嘴：“红梅啊，建军是个好孩子，你可得好好跟他处。”
李红梅站在一旁，看着张建军和母亲聊得热络，心里暖暖的。她知道，张建军是真的在用心对待她和她的家人，这份真诚，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安心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。张建军开始琢磨着，该给李红梅一个正式的承诺了。他偷偷跟女儿商量，女儿在电话里笑着说：“爸，我早就看出来你喜欢李阿姨了，你赶紧求婚，我放假回去给你们当见证人！” 得到女儿的支持，张建军更有底气了。他特意去商场挑了一枚戒指，款式不算华丽，却很精致，他觉得，这就像李红梅一样，平淡却珍贵。
十月的一个周末，张建军带着李红梅回到了自己的老家。老家的院子里种满了李红梅爱吃的菊花，是张建军提前半个月特意种下的。院子中间摆着一张桌子，上面放着蛋糕和水果，还有张建军母亲亲手做的饺子。张建军的姐姐和姐夫也来了，站在一旁，笑着看着他们。
李红梅有些疑惑：“建军，你怎么突然带我回老家了？” 张建军没有回答，只是牵着她的手，走到院子中间，然后突然单膝跪地，从口袋里拿出戒指，眼神真挚地看着她：“红梅，认识你的这半年，是我这五年来最开心的日子。每天早上看到你，我就觉得日子有了奔头；每天吃到你做的饭，我就觉得心里暖暖的。我知道，我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，也给不了你什么轰轰烈烈的生活，但我能保证，从今以后，我会一直对你好，对你的家人好，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兑现我当初的承诺 —— 对你负责。红梅，你愿意嫁给我吗？”
李红梅看着单膝跪地的张建军，眼眶瞬间就红了。她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，张建军紧张得差点碰倒椅子；想起了他每天早上在路口等她的身影；想起了他帮母亲换灯泡时的小心翼翼…… 这些平淡却温暖的瞬间，一点点拼凑成了她想要的幸福。她用力点头，声音带着哽咽：“我愿意，建军，我愿意嫁给你。”
张建军激动地站起来，把戒指戴在李红梅的手上，然后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。院子里响起了掌声，张建军的母亲擦了擦眼泪，笑着说：“好，好，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。”
婚礼办得很简单，却充满了温馨。没有盛大的排场，只有亲友们真挚的祝福。婚礼当天，李红梅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，显得格外温婉；张建军穿着一身西装，精神抖擞。两人站在台上，看着彼此，眼神里满是爱意。张建军握着李红梅的手，对着亲友们说：“今天，我想跟大家说，能遇到红梅，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。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，好好照顾她，不让她受一点委屈。”
婚后的生活，平淡却幸福。张建军的公司生意越来越红火，他却总会抽出时间陪李红梅散步、逛街；李红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，还会在张建军加班晚归时，留一盏灯，热好饭菜。周末的时候，两人会一起去看电影，或者去公园散步，像年轻情侣一样，手牵着手，聊着家常。
有一次，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，看着夕阳西下。李红梅靠在张建军的肩膀上，轻声说：“建军，你说咱们现在这样，算不算幸福？” 张建军紧紧握着她的手，笑着说：“算，当然算。只要能跟你在一起，每天都是幸福的。”
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，紧紧靠在一起。风轻轻吹过，带着菊花的清香，也带着两人对未来的期许。张建军知道，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能跟他一起吃饭、一起说话、一起共度余生的人，而他也会用一辈子的时间，去兑现当初那句 “对你负责” 的承诺，让李红梅永远都能感受到这份温暖与幸福。
